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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想著,

 如果就這麼漸漸淡去也好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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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哦哦?這不是斤亭嗎?不是說要戒酒,怎麼會大駕光臨呢?」
  「就妳說我叫沂渟…」
  「叫什麼不都一樣嗎。」她愉快的笑著。「今天想喝什麼?」
  今天的酒保是沙瓦,性格很爽朗也很欠揍的一個人,在這間酒吧裏我們認識最久。我畢業後投入工作沒多久,被同事帶來過這裡一次,那時的我還不是個愛喝酒的人,但自從那次喝了朋友幫我點的調酒後,我怎麼也忘不了那一杯的味道。
  有點甘甜,卻又帶點苦澀的味道。
  後來我曾獨自一人來這幾次,但由於不知道那時同事幫我點了什麼酒,我也不敢亂喝,所以總是來這邊點東西吃,是沙瓦認出了我,她那時端上我點的炸物拼盤,附上了一杯調酒,眼睛眨啊眨的說:「這給妳,Alone。」
  當她送上來的時候我心底充滿防備,想說這是什麼牛郎的招術嗎,搞不好裏面有下藥之類的,結果沙瓦卻擺出一副受傷的表情:「嘿小姐,這杯Alone是我請妳的,妳給我的感覺就像這杯酒一樣,很適合自己一個人喝。」
  那之後我就跟她聊了起來,私下也約出去看過幾次電影跟展覽,我們很有話聊,興趣跟喜好都很合,像是喜歡的音樂藝人、文學書系、網路遊戲等等。
  當我們漸漸的變得熟悉的時候,我拿出我的名片希望她叫我的名字,而不是用什麼小貓還是Alone,她卻推著那裝飾用的無鏡片鏡框說:「妳小時候一定很重哦,不然妳媽為什麼要給妳用斤這個字?」最好是有邊讀邊,沒邊讀旁邊啦!當下我真的毫不客氣得往她的後腦勺巴下去。
  然而她這個人很喜歡裝神祕,因此她堅決不告訴我她的本名,我只好問她為什麼要叫沙瓦,那原本的意思不是酸味的東西嗎?
  「因為放太久了,會變質,就酸了啊。」她眼神突然變得遙遠,但並沒有維持太久,立刻恢復那欠揍的語氣說:「喔因為,我剛進來的時候遇到一個外勞啊,她一直跟我說沙瓦低咖沙瓦低咖,我以為那是我的泰國名字,就很開心的拿來當代稱了,後來同事才跟我解釋她是在跟我說妳好。」她露出哀怨的眼神卻讓我覺得跟誰好像。
  不過後來我才知道她給我的解釋是假的,當然知道的時候又往她的後腦勺巴了一下。
  
  「Alone。」
  「嗯~想要一個人獨飲啊,發生什麼事了嗎?」
  「很久沒喝了,今天突然有點懷念。」
  「讓我來猜猜……跟舊情人見面了?」
  「……咳!」被酒嗆到的感覺真不好受。
  「哦~Bingo~」她眼睛突然亮起來,「女生嗎?」
  沙瓦的性向在酒吧裡是公開的,行為雖然簡單俐落但她的外表很女性,旁分的她留著小馬尾,穿著咖啡色直筒褲搭配白色襯衫更是突顯她的身材,有點瘦但並不會令人覺得骨感。
  說實在她散發出的氣質無論男人女人都會被她吸引,第一次帶我來這間酒吧的同事就是如此。我曾經問過沙瓦,為什麼會選擇跟自己同性別的女性,她只是簡單的說:「與其被男人保護,我比較喜歡保護女人。」
  我承認她骨子裡其實很強勢,在那次我們期待很久的展覽終於開幕,而我的生理期卻突然來,來的第一天都會很痛,但我還是忍痛去赴約,她察覺到我難看的臉色後,二話不說開車把我送回家。
  「那個來幹嘛不說,展覽隨時都可以看啊!」回到家之後她皺眉看著我。
  「妳特地排到休假的……」酒吧的人手其實沒有很多,加上沙瓦才三個人而已,所以她們的老闆不允許兩個人請同一天假,那次是沙瓦特別要求來的。
  「妳管我的休假做什麼?展覽不會比妳的身體重要。」然後她就問了一大堆我可以接受的東西,買回來冰在我的冰箱裡,還煮了一壺玫瑰花茶要讓我紓解經痛。
  由於公司可以請五天的生理假,在我生理期來的這幾天,她竟然都跑來我家煮三餐給我,那次真的是我第一次受到「無微不至」的照顧。
  「不是女生…但也是女生……」我開始陷入回想。
  我的小堂妹其實很安靜,她什麼都不說,也不會有任何表現,她從小就靜靜的跟在我身後,我們差了五歲,小時候我很像野孩子,畢竟只有我一個女兒,爸媽都很寵,所以我常常往外跑,然而要去哪裡,或有什麼東西吃就會想到她,我的堂妹—黃思諭。
  大概是我很希望我能有個妹妹,但媽媽自從生完我之後身體狀況不是很好,也得了輕微的產後憂鬱,所以當我曾被媽媽大打一次巴掌之後我就不敢再吵了。是爸爸說我只要乖乖的,不吵不鬧,媽媽的病就會好轉,於是我開始做個乖小孩,也許那樣媽媽就真的會變個妹妹給我,然而當越長越大的時候,我當然知道了妹妹不是用變的,可是我還是很希望有個妹妹。
  這個願望在我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實現了,那天嬸嬸帶著才兩歲的思諭來我們家玩的時候,我眼睛都亮了。
  那時候的思諭正在熟睡,我只是一直在她旁邊看著她安靜得睡著,「這孩子很奇怪呢,睡的時候很好睡,醒著的時候也不吵不鬧,第一胎這麼好養,害我都沒什麼壓力。」
  「哎……哪像我們家沂渟,一哭就是四五個小時不會停,還常常要奶喝,又很愛亂跑,整個屋子都被她跑遍了,還是停不下來,好動得很。」
  那時候我當然不會懂她們的媽媽經,我只是伸手戳戳思諭的臉頰,好軟啊~心底只有這種像是發現新大陸的澎湃感,停不下來的我繼續戳著,突然看到思諭睜開眼睛,我嚇了一跳趕快把手縮回來。
  「唔嗯……」還小的她發出無意義的叫聲。
  「喔喔,醒了。」
  「沂渟妳幹嘛吵醒人家!」媽媽斥責著我的沒禮貌,然而我還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。
  「沒關係沒關係,沒哭就好了。小思,這是妳的姊姊哦~她叫沂渟,沂、渟。」
  「伊、伊伊…」
  「咦?思諭會講話了嗎?」媽媽發出疑問。
  「才剛開始在學呢,不過基本得會講了,雖然會有點遲疑。小思,媽、媽~」
  「伊啊、啊,媽。」
  「哦什麼?這天才啊!」
  「嬸嬸!」我在一旁邊興奮喊著,「那、她,小思也會叫姊姊嗎?」
  「嗯~不知道欸~試試看好了。小思,來,叫姊、姊~」
  「耶、爺爺~」
  蛤什麼,怎麼變成爺爺了,我露出失望的表情。「是姊姊啦……」
  這時思諭突然笑了,伊伊啊啊的,還拉著我的劉海。
  「欸哎!小思不可以!」
  「嘿,姊耶!」我猛然抬起頭,驚訝得說:「她叫了!嬸嬸她叫我姊姊了欸!」
  「什麼啊,小思這樣妳就這麼開心,那等她長大,她叫妳名字妳不就昏倒了。」媽在一旁又好氣又好笑的說著。
  「伊~耶~聽!」
  「她叫我的名字了啦!」我整個止不住興奮得亂跳著,妹妹這個生物怎麼這麼可愛啊!
  然而等我長大了,出社會之後,媽媽說的那句話成真了。
  
  「哈囉~有點晚囉,妳明天不是要開會?」沙瓦把我從回憶中呼喊回來,看了一下時鐘,凌晨兩點了。
  是該回去了,明天中午還有個會議要開。於是我付了錢,離開了酒吧。
  回到家,快速洗好澡,躺在床上,有點睡意卻還不想入睡,於是我放任意識神遊,回到那一天的夜裡。
  
  現在的這個男朋友各方面還滿穩定的,比起以前讀書時代交往的對象來說好很多,也穩定交往兩年了,不過還不知道會不會結婚,所以總是避而不談,但如果對象是他,我想…應該可以。
  這次開會的地方,也離他的公司很近,打了電話過去,卻沒有接,不死心的又打了兩三通,在第五通的時候終於接起來。
  「嗯?不能見面嗎?」電話那頭傳來支支吾吾的聲音,說不出個所以然,我想他應該是在忙吧,他這人總不能一心二用,終於約好時間地點,沒有多想就赴約了。
  大概也三個月多沒見面了,由於各自工作忙的關係,電話也少了,時常傳傳簡訊,問候彼此生活,我認為這樣雖然平淡但就是最大幸福。
  到了餐廳等了十分鐘,他還沒來,他這人不太會遲到的啊……
  心底有一種不安的預感,但我說服自己沒事的,應該是太久沒見面所以有點不安吧?
  又等了十分鐘,他終於來了。猶如平常約會一般,聊一下工作上的事情,與同事之間的相處,或者最近跟誰去了哪裡。
  在聊天的時候,服務生把餐點送上,剛剛他沒有把手放在桌上,現在我看到了他的無名指上,有個閃亮的東西。
  什麼?是……什麼?不是我嗎?腦袋一片混亂。
  這問題我在整個約會裏頭沒有問出口,答案在離別的時候他也沒有打算給我,我只好開口,得到的,卻是預料之中的回覆。
  「……對不起!我已經結婚了…今天跟妳原本是想說這件事的,可是…聊得太開心了……沂渟,我發現我還是比較愛妳,只是,把對方搞大了……真的…我……對不起。」
  「是嗎……」腦袋已經無法思考了,我轉身想要離開。
  「沂…!」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,似乎還想挽回我。
  而我立刻甩開他的手,歇斯底里的大叫:「放開我!」
  好噁心……這雙手……碰過別的女人…
  我雙眼驚恐的看著他,他眼裡的驚訝不比我少,因為我從來沒有如此大聲尖叫過。「不…不要…」
  我邁開雙腳,努力的跑……好想…好想回去…思諭……。
  
  最後我沒有回到思諭的家,而是在那邊附近的酒吧喝起酒來,喝到自己不醒人事,直到天亮才回家。
  而回到家的時候,思諭已經去上學了。
  
  十點,我的手機響了。迷迷糊糊的接起來,電話那頭是沙瓦的聲音。
  喔對…後來我傳了簡訊請她叫我起床。
  睡太少頭有點痛,上班的路上在便利商店買了杯咖啡跟三明治,咖啡對我很有用,讓我的精神不會太差,順利得開完會,很難得這次部長沒有太多意見,大概是另一間公司的秘書長得很好看,又對他眉來眼去的吧。
  愛情這種東西,是不是久了都有可能變質?
  嘆了口氣,原本想回家補眠的,但還是一下班,就往酒吧去。
  「太可怕了!連續兩天都來!妳不是沒睡飽嗎?黑眼圈好重。」沙瓦好像根本沒在睡覺的,這邊的營業時間從晚上八點開始,雖然不知道她白天在做什麼(因為她不願意告訴我),下班大約凌晨五點的她,還可以早上十點就打電話叫我起床,真得很不可思議。
  「我想喝點東西。」
  「妳不准喝酒了,明天週末好好休息。」她送上一杯白開水。
  「沙瓦……為什麼呢……雖然我沒有打算跟他結婚,不過想到這件事,還是好難過。」
  「不用說吧,你很愛他啊。」
  「可是……當我被另外一個人抱在懷裡的時候……那些恐懼什麼的都不見了,淚水想湧卻不敢湧出來,因為在我懷裡的她比我還脆弱……」我想起那天在浴室裡的經過,我不知道為什麼思諭比我還憤怒還難過,我只知道當她抱住我的時候,前男友帶給我的一切都不重要了。
  之後我就逃離了現場,我好害怕。
  「等我下班。」沙瓦說,不容許我拒絕。
  
  等到她下班,我都在吧檯睡著了。她拍拍我的肩膀,我發現我的背上多了外套,應該是她的。
  沙瓦坐上我的車,也沒有說要去哪,都早上了……我只好開車送她回家,我的家。
  「妳家好亂啊!」自從那次生理痛之後,沙瓦也沒再來我家過了。
  「只是沒有時間整理而已。我想先去洗澡,妳呢?」這對話好像準備要一夜情似的。
  「我坐在這邊等妳就好。」
  洗完澡出來,沙瓦坐在沙發上睡著了,我一邊擦著頭髮,一邊走近看著她,如果……沙瓦可以接受女生,那我呢?喜歡女生是什麼感覺呢?碰觸的時候會覺得噁心嗎?接吻的時候呢?甚至是……做愛呢?
  突然,沙瓦伸手抱住我,我愣住。
  「姊姊,這樣是犯罪哦。」
  我想辦法掙開她,她沒有露出錯愕的表情,反而一切在她掌握之中的模樣。「沂渟,愛情這種東西,不是用任何東西可以區別的。只要妳想,就可以。愛情會變質,只要妳想對方也想好好維持,那就不會變太快,有可能變酸,但也可能變甜。」
  「可是……」我坐在她旁邊,說出了我最在乎的事情:「我們是姊妹……」
  沙瓦楞了一下,但很快恢復原本的神色說:「我認為性別是最大的障礙,其他的,都不重要。」她的臉往我這邊靠近,直到僅剩一公分的距離,「沂渟,妳討厭我嗎?」
  「不討厭……」她離我這麼近,令我有點臉紅心跳。
  「如果…妳無法跨越,血緣關係那條線,那麼,妳會考慮我嗎?」她的眼神好堅定,我看著她,然後搖搖頭,我想看到的眼神,不是這樣的,思諭的眼神很溫柔,不像沙瓦有侵略性。
  「那就對了,妳愛,就該去堅持。」
  等等,我現在才意識到,愛情?原來…我愛她?
  沙瓦看著我的臉色突然僵硬,不敢置信的問:「我講了那麼多,妳都只是自然反應?妳完全沒有意識到?」
  「不…我……」
  「黃沂渟!妳比我想像中的還遲鈍!」
  
  那之後我就很常作夢,偶爾是跟人牽著手在路上開心的逛街、約會、遊玩,也有在床上親熱的,夢裡我從沒認真看過那個她,就是非常熟悉彼此般的相處,過著兩個人的生活。但絕大多數的夢,都是被人反對的…說著骯髒不對不應該不允許之類的反對激烈字眼,最後我總是會驚醒過來,臉上總是帶著淚痕。
  那是我覺得最無助的時候,沒有人可以傾訴,沙瓦只是叫我去追,但是我根本鼓不起勇氣,只要簡單一通電話,我知道思諭一定會接,她不管多晚都會接電話,即使她已經睡了,這就是她對我的特別,我知道但我從沒認真想過為什麼,也許我總是在淺意識裡說服著自己,我們是姊妹。
 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,我甚至想著也許就這樣下去也是件好事。

         To be continued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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