奢、妄

　　「畢特，妳過來一下。」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，顧曉青回頭，險些沒把嘴中的啤酒給噴出來。
　　「是，老闆。」Flavor的老闆一向很少出現，雖然說現身在店內不見得是發生了什麼狀況，全然是看她心情，然而就算她最近出現的次數變多了，還是令顧曉青不太習慣。
　　畢竟她就是最常鬧事的那個。
　　「最近有需要辦什麼活動嗎？」
　　顧曉青想了一下後說：「沒有，前陣子才辦完一場角色扮演類型的活動而已。」
　　「是嗎。」
　　老闆低頭沉思後便沒再說話，顧曉青覺得有些奇怪，突然眼睛一瞄，她眼尖地發現了坐在角落的賴祐謹，但對方沒有去找藍宛弦，而是一直往這邊看過來。
　　難道老闆有什麼把柄被她握住了嗎？她知道之前賴祐謹拜託自己的事是跟老闆有關，但有嚴重到讓老闆整個換了一個人嗎？
　　「怎麼了？一直盯著我看。」老闆突然開口，把顧曉青的魂給喚了回來。
　　「呃不……老闆，妳有什麼困難要說喔。」
　　「啊？」
　　「我好歹跟著妳這麼久了，應該沒有什麼事是不能商量的吧！當然我知道妳有妳的顧慮，但如果可以還是可以讓我幫妳啊！」
　　「妳在胡說八道什麼？」
　　看到老闆皺著眉頭不明所以的樣子，顧曉青湊上前在老闆耳邊說：「妳有什麼祕密在祐謹手上對吧？我跟她還不錯，我可以請她網開一面的！」
　　「畢特妳……」老闆摀著頭，一臉受不了的樣子。「詩白，請讓妳的下屬好好工作。」
　　周子祈剛好走過來，聽到老闆一說，便把顧曉青拎走了。
　　好吧，她知道她又說錯話了。
　　顧曉青回到剛剛的位置上，這桌都是Flavor的常客，看到她灰頭土臉走回來，立刻消遣她幾句，顧曉青有些惱羞，說了句少囉嗦之後便大口喝掉身旁客人手中的黑啤酒。
　　跟著嬉鬧一會，他們準備回家了，顧曉青簡單收一下桌上慘況之後，走到周子祈旁邊，也不管對方是不是正在接洽新來的客人，二話不說直接坐在周子祈腿上。
　　周子祈也挺習慣了，她先是挪了位置，讓顧曉青可以靠在自己身上，自己也方便端酒拿東西，摸了顧曉青的頭，繼續跟客人交談。
　　為什麼周子祈都不會拒絕她這麼做？為什麼周子祈總要對她這麼好，讓她想放棄卻也放不掉。
　　周子祈被老闆指派當店長，負責威士忌這種烈酒，一頭從左耳俐落斜剪至右肩的短髮，挑染著紅藍兩色，整體看起來是個能幹女強人。這麼說大家很難相信，但她其實是個內向的人。
　　顧曉青還記得她第一次看到周子祈時，是在大學新生報到結束後，學校的租屋佈告欄前，仔細地看過每一張資訊且抄寫在樸素的筆記本上，時不時歪頭像是解不出考卷的孩子，若看到旁邊有人經過，又會慌張闔起筆記本，裝作在看另一邊的學校活動照片。
　　她當時很疑問，不過是租個房子，為什麼要遮遮掩掩的，這並不是一件很丟臉的事啊！一邊這麼想，顧曉青雙腳卻自動走向前，站在周子祈旁開口：「妳在找房子嗎？要不要一起當室友？」
　　她記得當時周子祈一臉像是被雷打到的震驚表情，顧曉青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，她腦子真的沒這麼想，可不知道為什麼身體跟嘴巴就自己行動了，說出來的話也不能收回，她留給周子祈自己的手機號碼，卻忘了留對方的，但發現這點時她其實鬆了口氣。
　　不管怎麼說，這種搭訕方式也太像變態了吧！
　　在學校開學的前三天，顧曉青也找好了房子，正在收拾行李時，她的手機響了，是沒看過的號碼傳來的簡訊。
　　『您好，希望這時間傳訊息沒有打擾到您。我是周子祈，上次您問我要不要一起租房子的那位，我認真思考過了，如果方便的話，我希望可以跟您一起分擔房租還有討論住宿方面的問題，這號碼是我的私人號碼，有空的話，請通知我，麻煩您了。』
　　顧曉青第一個反應是差點沒昏過去，哪有人這麼拘謹的啊！還用「您」這種饒舌的稱呼，她看起來是很老嗎？還是她當時嚴肅到有老師的樣子？不，她覺得當時的自己態度非常誠懇啊！顧曉青在腦子裡瘋狂吶喊，但其實她覺得周子祈這樣的「禮貌」很可愛。
　　第二個反應是這個名字很特別，而搞不好是從這時候開始，周子祈三個字就已經刻進她心底。
　　她回傳了訊息，打上自己的名字也告知這兩天都有空，看周子祈要哪一天還有想約在哪裡討論；另外她也詢問房東還有沒有兩人一間的空房，正好還有一間，她乾脆出遠門找房東拿了新的契約書，把手續辦好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了，手機此時又收到了訊息，果然是周子祈，她說她明天會坐火車到離學校最近的車站，附近有間餐廳，看顧曉青願不願意在那吃午餐且她一起討論。
　　顧曉青想了一下，回傳沒問題之後，想話題也結束了，把周子祈的電話號碼存起來，不由自主的，她有些期待明天的「約會」。
　　騎車到車站大概要一個半小時，住所剛好在學校及車站中間，先去放行李再到車站的話應該是兩小時吧。顧曉青在心底盤算明日的行程，當天晚上像個期待旅遊的小孩子般睡不好，早早起床悠閒地吃早餐也把最後的行李打包，等到搬家公司過來載走那些大包裹後，時間大概十點多，她便騎車出發。
　　大概快十二點的時候她到了車站，左顧右盼沒看到周子祈的影子，雖然是九月中，但艷陽還在高掛在頭頂上，顧曉青脫下全罩式安全帽，到車站旁的公共廁所洗臉，冰水帶來的涼感降低了長途路程的燥熱，她走到車站出口，倚靠在柱子邊看著往來的人群。
　　大約過了半小時，顧曉青看到對面月台有一個人影匆匆忙忙跑上階梯，之後又快步走出人潮，從她面前跑過去。
　　顧曉青笑了，她走上前，輕拍周子祈的肩膀，對方喘著氣回頭，一臉不可思議，而後又慌張的道歉。
　　「好了好了，我才剛到而已，好熱哦！我想趕快吹冷氣，走吧！」顧曉青自然地拉著周子祈的手往前走。
　　她覺得周子祈很可愛，像是未經世事的大小姐，很容易慌張、也不太懂得跟人相處，重點是，很好拐。
　　但她自己沒想到，對於周子祈的這些印象，會在兩年後變得截然不同。
　　
　　「曉青，醒醒。」
　　聽到有人在呼喚，對方還稍微晃動了一下自己，顧曉青緩緩醒過來。
　　自己居然就這樣靠在周子祈肩上睡著了，現在多晚了？周子祈一直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直到客人離開嗎？她趕緊起身，卻見周子祈沒有行動而是默默說了句：「麻了。」
　　顧曉青無言，她不知道該說什麼，或是該做什麼，於是她離開周子祈面前，到了吧檯幫忙藍宛弦洗杯子。
　　自己大概睡了半小時吧，而沒想到短短時間便把她們相遇的過程給夢了一遍。
　　時間很可怕，回憶也是。
　　這些歲月裡，她們改變了多少？除了年紀，其他種種有變得不同嗎？周子祈在她想不到的時間內，變成一個幹練的人，與第一次見面不同；而她呢？她也在這些光陰裡，在想不起是哪個關鍵點，喜歡上周子祈，至今，沒有結果。
　　她並不想庸人自擾，但只要看到對方就會無法自拔地想靠近她、碰觸她，或是更多更踰越的事。她內心的獸太龐大，肯定是周子祈縱容著她的緣故吧。
　　「曉青，妳感覺臉色不太好？」在一旁的藍宛弦突然開口。
　　「有嗎？沒有吧！」顧曉青撐起一個笑容，希望不會太難看。
　　「妳跟子祈吵架了嗎？」
　　「沒有……吧。」只是自己單方面生氣吧，顧曉青認真得想。
　　「床頭吵床尾和，別想太多！」
　　她在心底苦笑，顧曉青知道藍宛弦過往的「事蹟」，但在認識賴祐謹之後，藍宛弦再也沒有跟其他女人上床過，這點倒是令她很好奇賴祐謹怎麼馴服對方的。
　　不對，她跟周子祈根本沒在一起，哪來的床頭跟床尾？
　　「宛弦，之前跟妳上床的女人，都不會再去找妳嗎？」
　　藍宛弦手中的杯子掉進水槽中，幸好裡頭有水，沒摔破。
　　「呃……我剛跟謹在一起的時候，多少還是有一些人直接殺過來家裡，後來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都被謹打發走了，我記得其中有幾個滿死纏爛打的……」看藍宛弦的反應，顧曉青覺得她一定知道原因是什麼，只是不好意思說。
　　畢竟藍宛弦是標準的「妻管嚴」。算了，她也只是好奇問問，不希望話題圍繞著她跟周子祈，這段旁人眼中的假情。
　　可是又為什麼，自己心底，十句裡頭總會有個兩句她呢？
　　「妳不告訴我，我要自己去問祐謹喔！」顧曉青露出不懷好意的表情。
　　「啊，不要！我說就是了！」屢試不爽。「她……把幾次……我們上床的過程錄音……有人來按門鈴的時候……就……在門口大聲……撥出來……久了就……」顧曉青看著藍宛弦臉紅到耳根，天啊，她好想大笑。
　　不，她已經笑出來了。
　　「笑、笑什麼啦！」藍宛弦懊惱地說，突然有一種洩恨的感覺，顧曉青心底爽快不少。
　　雖然藍宛弦並沒有得罪她。
　　「我要學起來，這招太妙了！」
　　「學什麼學！妳跟子祈每天都那麼閃，誰會去打擾妳們啊！」
　　「管我，至少我也可以當作一個事蹟宣揚啊～」
　　「不准！」
　　顧曉青跟藍宛弦就一直吵吵鬧鬧的，直到店門關了，藍宛弦還是一臉「妳敢說出去絕不饒妳」的表情，而另一個人則是「妳奈我何」的態度。
　　在這過程，顧曉青始終沒發覺來自另一個人眼神中的擔憂，以及，小小的獨占慾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To be continued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