奢、妄

　　「然後我跟妳說啊，他竟然……」鄭佑傑在一旁說得不亦樂乎，郭雁年卻只聽見開頭每句都聽不到結尾。
　　她還在想，她該怎麼跟沈亦歆道明這一切。
　　「雁年，妳還好嗎？」鄭佑傑搖了搖自己，「妳臉色不是很好。」
　　「嗯……應該吧。」
　　「妳最近看來心事重重，妳媽差點三餐傳簡訊給我問候妳的狀況……」他露出無奈的表情說：「也順便問問我，什麼時候結婚……她以為妳有了。」
　　真煩人，把女兒嫁出去就真的這麼重要嗎？
　　郭雁年寫過一些專欄也有探討到這一區塊，她總是可以很簡單地回答別人的煩惱，當自己遇到卻什麼也做不到。
　　「別理她。」
　　「用些方法擋掉了倒是還好，下一波攻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。」嘆口氣，鄭佑傑又回到正題：「說一下吧，妳的煩惱。我們好歹也算是男女朋友？」
　　郭雁年笑：「說來的確是這樣沒錯。」頓了下，她決定不拐彎抹角，把最近發生的事情都說給鄭佑傑聽。
　　鄭佑傑開進地下停車場，因為他最近績效不錯，心情也好，就決定請郭雁年吃飯，順便製造話題，好下次回郭家或鄭家都有辦法稟報近況。兩人搭電梯到十樓的餐廳，報出名字後入座，鄭佑傑說：「所以……妳目前跟妳女朋友冷戰，原因是因為妳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她說話？」
　　「簡單說算是這樣吧！我變得不太會面對她。」
　　「嗯……我覺得猜疑是不好的。」
　　服務生很快就上菜，應該是鄭佑傑訂位的時候就決定好餐點，省去更多等待的時間。
　　不過第一道菜是沙拉啊……
　　郭雁年陷入了沉思，等鄭佑傑吃到一半時才發現郭雁年都沒有動口。
　　「不喜歡嗎？」
　　「不……生理期快來了，不能吃冷食。」
　　如果坐在對面的人是沈亦歆就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了，面對男人又不好意思開口……
　　「抱歉，我不知道，我請服務生幫妳換熱湯吧？」
　　「沒關係，如果你不介意，這盤給你吃。」鄭佑傑還是請服務生換成熱的人蔘雞湯，肚子有點餓的郭雁年喝了幾口後才繼續剛剛的話題：「我也知道猜疑不好，可是我就是沒辦法開口，如果真的說了，她才發現原來是這回事，那我能怎麼辦？」
　　「妳覺得妳女朋友是後知後覺的人嗎？」
　　「我想不是……當初是她先跟我告白的。」
　　服務生此時送上了主食，鄭佑傑的是香煎鱈魚排，郭雁年的則是鐵板沙朗牛，各附上一杯低酒精的蔓越莓雞尾酒。
　　兩種排餐比起來，郭雁年比較喜歡吃魚肉……在心底嘆口氣，她拿起刀子切成小塊送入口中，牛排煎得恰到好處，軟嫩適中，七分熟卻不會有血水滲出或是腥味，灑上餐廳特製的椒鹽，帶點鹹味卻也提升了牛肉在嘴裡的口感。
　　雖然很好吃……唉，要是沈亦歆就好了，肯定會一人切一半分著吃吧。
　　「好的結局是妳女朋友選擇妳，壞的結局是妳女朋友離開妳。妳有辦法創造第三種結局嗎？」
　　這一句聽起來很多餘，很多選擇就本來就只有好和壞、是與非、對或錯，郭雁年也沒有把握製造出第三條路……除非這一切從沒發生過。
　　「還是繼續維持現狀吧，暫時還不想思考這件事。」
　　郭雁年此時的態度已經表明不想再談，氣氛變得有點僵，兩人把後面的湯品跟甜點吃完後，鄭佑傑就載著郭雁年回到沈亦歆公寓附近的便利商店，走過去只要五分鐘。
　　搖下車窗，鄭佑傑說：「妳自己小心，有些事就不要想太多了，過陣子應該會帶妳回我家吃頓飯，到時再聯絡妳。」
　　「嗯，好，開慢一點，掰掰。」
　　
　　打開大門，迎接她的依舊是一片黑暗。
　　沈亦歆做了酒吧的工作之後，兩人的生活作息就完全相反，起初還會覺得可以有兩人的世界很新鮮，但一陣子後就知道不是這麼回事。其實沈亦歆很多次都希望她搬過來住，郭雁年就是不肯，有個很複雜的感覺藏在裡頭，或許是因為藍宛弦住在隔壁，也或許是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，關於同居這件事。
　　郭雁年畢竟是個獨行俠，還在學校的她永遠都是班上的第一名，大學也不例外，認真讀書以及在社團寫文投稿就占據了她一半的時間，剩下的，除了與沈亦歆熱戀外，也是和沈亦歆冷戰的時間。在班上有交集的同學屈指可數，分組報告的時候才會聚在一塊，郭雁年的領導能力還算卓越，跟她同一組的同學都很聽她的話，因為存在著利害關係，所以無法深交。
　　一個人習慣了，要接受長期甚至是永遠都有人在旁邊的日子，郭雁年還沒有辦法接受。
　　今天沈亦歆應該不會太早回來吧！郭雁年並沒有跟她說會過來這裡。
　　她突然發覺她今天非常想念沈亦歆，是因為晚餐的關係嗎？
　　如果與沈亦歆分開了，她是不是又得再一次和他人曖昧、確認、交往、磨合，又得花多少的時間，才能全心全意的投入新的感情，就這樣到永遠……或永遠不會到永遠……
　　十年真的，不長，卻也不短。
　　「雁？妳怎麼在這？妳今天不用上班嗎？」
　　感覺到搖晃，郭雁年迷糊地醒過來，看到眼前的沈亦歆，伸手把她攬進懷裡。
　　「怎麼了？」
　　「……我好想妳。」
　　此時應該一如往常，沈亦歆起身送上她的唇，但這次她只是起身，等不到久違的吻，郭雁年睜開眼卻剛好看見沈亦歆眼裡閃過的困惑，想認真看清楚時對方卻恢復原本溫柔的眼神還帶點睏倦。
　　郭雁年原本想開口詢問，卻被沈亦歆搶先：「後天有空嗎？」
　　「有，最近專欄跟稿子都規劃的差不多了，會也開完了。」
　　「我跟宛弦剛好都放假，後天晚上來吃晚餐吧。」
　　「好。」
　　「妳……」沈亦歆停頓了很久才說：「妳再睡一下吧，我去幫妳買早餐。」
　　「不陪我嗎？」郭雁年真的很想念沈亦歆，她很難得會說出撒嬌的話。
　　「後天我有一整晚的時間陪妳，今天妳先好好睡吧。」說完沈亦歆輕吻郭雁年的額頭，轉身就走進浴室盥洗了。
　　還沒到郭雁年該清醒的時間，她很快就又入眠了。
　　醒來是因為聞到豆漿的香氣，起身她看見沈亦歆在書桌前，低著頭應該是在看書吧，她走上前，聽到聲響的沈亦歆立刻轉過來，她穿著連身的絲質睡衣加上一件薄外套，雖然前陣子寒流剛過，還是令郭雁年皺了下眉頭。
　　「睡得好嗎？」
　　「嗯……」郭雁年不是個剛睡醒還會迷糊的人，但偶爾她會假裝自己還沒清醒，藉此撒嬌。她跨坐在沈亦歆身上，把臉埋在對方的頸間。
　　沈亦歆環抱住郭雁年問：「後天想吃什麼？」
　　沈亦歆身上的溫度有點低，雖然她不太怕冷，郭雁年覺得這樣不行，很久沒有給她進補，認真想了下之後說：「薑母鴨。」
　　「喔，好啊，好像很久沒吃了，那我去買轉角那家的，再叫宛弦去準備食材。」那間薑母鴨店湯頭很棒，只是有些遠，但其他家的她們又吃不習慣，郭雁年想她下班順路可以去買，可是那樣又會太晚，還是給沈亦歆跟藍宛弦處理吧，何況論手藝跟採買，郭雁年都比不上她們倆。
　　「豆漿我保溫起來了，趕快去刷牙洗臉吃早餐吧。」沈亦歆湊上前吻了下郭雁年，感覺不夠，這麼久沒親熱怎麼只能有一小下？但郭雁年想到後天可以抱著沈亦歆入眠，她突然覺得算了，剩下的留到那時候吧。
　　如果可以，到時也把該說的都說清楚吧。
　　她是愛沈亦歆的，愛到無法放棄，這點她最瞭解不過了。
　　
　　「嗨，雁年。」
　　進門一聽到的是藍宛弦聲音，這種生疏的打招呼方式有點噁心，不過郭雁年還是跟著演了：「嗨，宛弦～妳今天也放假啊？」
　　「對啊，難得老闆願意同時讓我們兩個放假。」
　　「今天吃什麼？亦歆說要補一下～」不行，再演下去郭雁年等等就沒胃口了。
　　「吃薑母鴨，可是我怕妳們吃到一半太火熱……」
　　從廚房傳來沈亦歆的怒吼：「藍宛弦！妳再說妳等等就別想吃！」
　　「不說就不說，不要換我明天抗議妳們聲音太大。」
　　等到沈亦歆備好料，也炒了幾道家常菜後，三個人就大快朵頤起來，很久沒吃到沈亦歆親自下廚的料理了，郭雁年安靜地享受著，藍宛弦是一定要吃飯配話的，一邊進食一邊喋喋不休地跟沈亦歆聊著近況、回想過去，那些郭雁年已經聽超過十遍的故事。
　　她很好奇為什麼沈亦歆是Sweet，沈亦歆給人的感覺是忠厚老實的，就算跟藍宛弦搭在一起，個性也不會改變太多，初次見面的Flavor老闆是怎麼決定給她甜蜜這種口味，郭雁年怎麼都想不透。
　　見過Flavor的老闆幾次，看起來是個經歷很多的女人，深邃到無法見底的眼眸，就算靠近她了，也只會被圓滑地打發掉吧。這是郭雁年對她們老闆的印象。
　　話題結束了，沈亦歆第二次加的食材再度被掃光，從冰箱拿出來的水果酒空罐也丟得滿桌都是，三個人呈現慵懶的狀態繼續閒談著。「我忘了妳當初調的那杯酒的名字。」沈亦歆問。
　　「……嗯，午後之死。那是老闆第一次調給我的酒。」藍宛弦一臉疲憊，原本不能提起的禁忌話題，此時變得無謂，「那真的是一杯喝了會很想死的酒，它的茴香味很重，喝了會很不舒服，可是那時候的我跟死人沒什麼兩樣，入喉反而讓我清醒過來，也令我上癮。我想老闆應該知道那杯酒對我的意義有多深吧……」
　　「妳還是放不下嗎？」沈亦歆在早上遇到藍宛弦的時候就想問了，那時候的藍宛弦又露出空洞的眼神，假裝開心的她反而令人安心，但若表現出真實情緒的藍宛弦肯定是陷在回憶裡頭出不來。
　　「說好不再談這問題的。」藍宛弦把最後的酒喝光，應該是真的累了吧，郭雁年看著她拉開椅子就走了，剩下滿桌滿地的凌亂。
　　「唉。」沈亦歆嘆口氣，起身開始收拾，郭雁年原本想幫忙的，卻被趕去洗澡。「下班到現在也累了，先去洗澡吧，我來收就好。」
　　郭雁年明白自己的打掃能力跟沈亦歆不能比，與其設想兩個人收拾比較快，還不如乾脆去洗澡，才可以先霸占床鋪。
　　洗完澡出來，沈亦歆還在廚房，餐桌已經乾淨如新，地板也變得一塵不染，看得出來沈亦歆擦過之後順便打了蠟，室內拖鞋踩上去還有些滑。
　　「還沒好嗎？」
　　「碗洗完就好了。妳要先睡嗎？」
　　郭雁年搖搖頭，今天她不想自己入睡。她坐在沙發上等待沈亦歆，打開電視隨意轉著，感覺到燈光暗了一半，她立刻關掉電視跟著進房。
　　沈亦歆進了浴室，郭雁年躺在床上，她突然想到她的手機從進門到現在都還沒拿出來，起身走回客廳拿出手機，發現有一封未讀簡訊，是鄭佑傑傳來的。
　　「下下禮拜找一天回我家吃飯？」
　　郭雁年想了一下，這個月的假已經排完了，雖然會很累但也只能選擇下班之後再過去鄭家。
　　「禮拜三，下班來接我。」
　　走回房間，很快手機就震動了，看來鄭佑傑還沒睡。
　　「沒問題，妳還沒睡？」
　　「聚餐剛結束，在等我女朋友洗好澡。」
　　「哇，我明明不在現場怎麼卻有被閃到的感覺？」
　　郭雁年嘴角上揚，知道是玩笑話卻有種優越感存在。
　　「最好啦！你呢？怎麼還醒著？」
　　「在陪我男朋友按摩啊，才剛夜跑結束他就嫌全身痠痛。」
　　「感覺晚上多運動幾回就不會痛了。」附上一個竊笑的表情。
　　「最好啦！妳女朋友還沒洗好嗎？我覺得只有她治得了妳！」
　　「喔！你剛傳來她就出來啦，晚安啦，下禮拜三記得。」
　　關上手機，她起身走到沈亦歆身後幫她擦乾頭髮。
　　「怎麼了嗎？笑得很開心呢。」
　　「一位有點白癡的朋友，他說只有妳能應付我。」
　　「嗯……很難說呢！」沈亦歆仰頭，拉下郭雁年，附上一個吻。「雁……我想……」
　　支支吾吾的沈亦歆突然令郭雁年不安，靜待著她開口。
　　這沉默維持很久，等沈亦歆都吹乾了頭髮，她才像是下定決心般。
　　「妳願意搬來跟我住嗎？我是指……另外一棟房子。」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To be continued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