奢、妄

　　郭雁年其實從沒認真思考過她們會變得怎麼樣，她跟沈亦歆。
　　
　　那天之後，郭雁年知道沈亦歆跟她回家是同一條路線，下課之後會一起搭公車，但沈亦歆只會站在她面前，不會跟她並肩坐，兩人之間沒什麼話題只會談論班上將近的活動。

　　沈亦歆依言做了一張帳務表給她看，也做了一張跳蚤市場的物品清單還有價格，再請美術比較好的同學做些價目板。另外一邊也已經決定好了，賣小碗的義大利麵，肉醬青醬白醬都有，售價三十五元，還有一些小餅乾，成本方面幾乎都是班上同學家裡贊助，真正的支出很少。
　　等到學校架好棚子後，沈亦歆會請他們開始布置，幾乎沒有需要讓郭雁年操心的地方。
　　突然覺得，要是沈亦歆來當班長就好了，或是副班長，這樣她就跟那些只需要核准公文的董事長一樣，什麼都不用煩惱。
　　不過還是想想就好了，她還沒挫折如此地步。
　　那陣子郭雁年輕鬆了不少，也不需要費心在活動上的大小事，於是有空時都在複習課業，真的沒事了就上網聽聽音樂。
　　園遊會前一天，沈亦歆依舊在公車上跟她談論最後流程，分組跟監督人員她都排好了，同樣又擬了一份給郭雁年參考，讓她好掌握整個行程跟人員的流動。
　　「明天我會全程在攤位旁邊監督跟叫賣，帳務方面我也會與每個來交接的組別核對，妳可以放鬆去好好逛逛。」
　　「可以嗎？」
　　「如果妳不太放心，我一樣可以做一份報告給妳。」
　　「不是，身為班長卻沒有在場不太好吧？」郭雁年最近太鬆散了，讓她有點坐立不安。
　　「這次的活動老師主要是交給我負責的，我認為大家不會錯怪妳。」
　　「講是非的人總是很多。」郭雁年想到最近有些閒言閒語出現，不自覺說出心底話。
　　「園遊會的事情，我會全程負起責任，如果真的有人說話了，那我會去找出來的。」
　　「妳找出來能做什麼？」
　　「還沒想到呢，但我認為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的。」
　　郭雁年真的很想問沈亦歆她的自信是哪來的，為什麼有辦法這麼肯定，然而當她還沒說出口，沈亦歆突然說了一句：「雁年，我很想跟妳當朋友，不能相信我嗎？」
　　「我以為我們應該是朋友了？」沈亦歆投來一記直球……還好郭雁年接住了。
　　「不，我認為妳只把我當同學。」
　　「呃……怎樣才算是朋友？」
　　「也是呢，我跟宛弦熟得很突然。」
　　「那說說妳們怎麼熱絡起來的吧！」
　　「我們都很喜歡運動，喜歡的東西也有點像，而且跟她相處會很放鬆呢。」
　　「意思是，跟我相處很有壓力嗎？」
　　「也不是……只是我們都只能聊公事？」
　　「妳想聊什麼，都可以提，沒特別的話我都會回答妳。」
　　「那麼，給我手機號碼吧？」
　　「啊？」這是新型的搭訕方式嗎？
　　「妳的站快到了，園遊會之後換我的社團要比賽了，我沒辦法跟妳一起搭公車，如果妳願意，我想我們偶爾可以傳個簡訊。」
　　郭雁年認真覺得，沈亦歆這種正經到不行的要電話方式真的太有趣了。
　　「好啊，就給妳吧，但是我沒辦法傳太多，我的額度很低。」於是郭雁年拿出紙筆寫了電話號碼給她，然後就下車了。
　　當天晚上，沈亦歆並沒有傳簡訊給她，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，但還是默默的等到了半夜十二點才肯睡覺。
　　
　　隔天星期六，郭雁年八點多才到學校，走到攤位前，原本普通的棚子被布置成了日式風格，掛著木板上面寫著品名跟金額，還做了個強力推薦。除了沈亦歆原本說的義大利麵跟小餅乾以外，也賣了日式炒麵跟炒麵麵包，還有一些從超市買來的罐裝汽水或是鋁箔包奶茶紅茶。
　　另一邊的跳蚤市場則比較簡單一點，水泥地上舖著塑膠墊擺了很多物品，價格幾乎一看就明瞭，而且賣的東西都不是些很無聊又無用處的小玩具，像是簡單又可以隨身攜帶的小包包、造型陶瓷碗筷或盤子、一些集點收集來的商品等等，價格也不會說很貴，大部分都控制在兩百到三百以內，而且物品都是用組在販賣。
　　沈亦歆的主意打得很好，以量制價，價格雖然對學生來說有點偏高，但如果有家長看到，會覺得東西多就願意掏錢，不賣小玩具是因為把顧客層鎖定在大人吧。真的太佩服她了。
　　突然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，郭雁年轉頭一看，是藍宛弦。
　　「班長大人！會餓嗎？」
　　郭雁年想到早餐只吃了一塊土司，現在聞到香味還真有點餓了。
　　「來吧，亦歆她去幫忙備料，說看到妳來一定要用東西給妳吃，妳覺得好吃才可以開賣。」
　　那如果她覺得不好吃怎麼辦，郭雁年真的很想問，不過她覺得這不像是沈亦歆會說的話，一定是藍宛弦自己加的，她知道藍宛弦這人還算幽默。
　　於是藍宛弦轉身用塑膠盤裝了所有的食物遞給她，還好每個份量都只有兩三口，不然她哪吃得完。
　　「這邊有椅子，妳坐吧。」
　　「我怕打擾到你們……」
　　「不會，妳這麼瘦小，哪會擋路啊，妳在裡面大家才會做事啊！快去坐著吃！」
　　可惡，她身高有一百六耶！雖然藍宛弦看起來有一六五……
　　郭雁年有點生氣的坐在攤位裡頭吃起來，看同學也都是各忙各的，沒人注意到她的存在，是不是她當班長真的太嚴肅了，才會沒人願意理會她？
　　突然又冒出來的念頭在郭雁年吃下第一口義大利麵之後，又立刻被遺忘了。
　　「好吃！」
　　「嘿嘿，好吃吧！材料雖然是三號贊助的，但是我們特地去研究煮法哦跟醬料的調配哦！我有自信一定可以賣很好。」
　　紅醬吃起來不會過鹹，還吃得到番茄味；白醬的牛奶味很濃郁，還灑了點起司粉，很合郭雁年的口味；青醬的羅勒味不會太濃，讓原本不太敢吃青醬的她也吃得津津有味；日式炒麵就偏鹹，夾了麵包反而剛剛好。難怪，她剛剛有點疑惑為什麼炒麵麵包反而賣比較便宜，成本雖然高了一點點但是考慮到搭配度跟飽食度，買的人反而會變多。
　　怎麼辦，她開始有點崇拜沈亦歆了。
　　「要喝飲料嗎？免費贊助哦，班長大人才有的福利！」
　　「不要再班長大人了，妳記不住別人的名字嗎？」這時沈亦歆突然出現了，手上端著一個鍋子。「不要靠近我，這很燙。」
　　「好討厭，妳拒絕我靠近妳，妳這樣我要爆料哦。」
　　「是有什麼可以讓妳說的？」沈亦歆好笑的說。
　　「等我抓到再告訴妳！」藍宛弦很幼稚，這是郭雁年對她的第二印象。
　　不過她們感情還真的不錯，打打鬧鬧的。
　　「還可以嗎雁年？」
　　「真的很好吃。」
　　「是嗎？有妳這麼說，我想應該會賣得不錯。」沈亦歆笑笑的說，不知道為什麼看在郭雁年眼裡，有點不一樣。
　　大概九點半，每個攤位都開始叫賣了，人潮也開始湧進，沈亦歆說她讓一些同學在門口發小卡片，卡片背後還黏了刮刮樂，中獎的機率都滿高的，有的是免費增加份量、有的是加十元可以有第二碗或是有飲料，這種優惠可以促進消費，郭雁年真的越來越佩服沈亦歆了。
　　郭雁年覺得沒事，就到處逛逛，一邊走一邊買東西，有些小遊戲她也去玩了，雖然自己一個有點無聊，不過也還算開心。
　　之後她買了兩杯飲料回到班上的攤位，沈亦歆跟藍宛弦兩個猶如門神站在一左一右，藍宛弦負責拉住遊客還會跟他們聊個天，沈亦歆則負責叫號碼讓人來取餐，分組的同學只要專心的煮麵跟調理還有包裝就好，一旦沒餐具或是原物料沒了，沈亦歆都會請人回班上拿，幾乎什麼都不用擔心。
　　「來。」郭雁年遞了一杯飲料給沈亦歆。
　　「什麼？」沈亦歆有點忙，沒空正眼看著郭雁年，郭雁年注意到她臉上都是汗，頭髮都被汗黏在臉頰上了，於是她拿出濕紙巾，幫沈亦歆擦汗。
　　沈亦歆雖然愣了一下，但手邊停不下來，只是說了聲謝謝。
　　「不客氣。」郭雁年拿著飲料走進攤位裡，看著她們忙碌，正確來說，是看著沈亦歆忙碌的模樣，她覺得心底有股異樣的感覺在發酵。
　　她知道那是什麼，但她還不想去釐清，因為對象是個女孩子。
　　
　　園遊會大概三點就結束了，三點之後是活動中心有表演，選擇演戲的班級跟音樂社還有吉他社都會這時候出現，沈亦歆把班上同學都趕去看表演了，留下她跟藍宛弦在整理場地。
　　「好熱哦！」藍宛弦一邊收拾一邊鬼叫。
　　「收完就可以回教室了，安份一點。」
　　「好羨慕被趕去活動中心的人哦！」
　　「那邊的冷氣不會比較涼啦。」
　　郭雁年一邊聽她們鬥嘴，一邊跟著整理打掃，這時藍宛弦又在亂叫了：「欸欸！班長大人千萬不可動啊，等等被什麼傷到就不好了！」
　　「妳當我是什麼大小姐嗎……」雖然知道藍宛弦是演得誇張了，但還是讓她很想反駁：「我家是開麵攤的，收東西這種事情我很在行好嗎？」
　　「哦～？那下次我可以去妳家吃東西嗎？」
　　「可以，但不會是免費。」
　　「好難過哦，不過好吧沒關係，哈哈！」
　　郭雁年大概知道她們兩個關係好的原因了，跟藍宛弦相處的確沒有壓力，而且也不會想在她面前偽裝什麼，就是很自然的，會跟她打打鬧鬧。
　　那她想在沈亦歆面前扮演什麼呢？一個完美無缺點的優等生？
　　這讓她突然理解到，她不希望她在沈亦歆心中的印象是不好的，因為沈亦歆在她心中是如此的完美，所以她不想輸給她。
　　
　　於是，她逞強，即使兩人為此吵得精疲力盡，她也依舊扮演著「完美」的郭雁年。
　　至今還是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To be continued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