奢、妄

每天最幸福的一件事，如果今天可以休假。(X

　　每天醒來最幸福的一件事，睜開眼就可以看見顧曉青躺在自己身邊。

　　她總是會比顧曉青早醒，先望著她發呆，她知道顧曉青很好睡，沒有人叫她不會醒，所以看完之後，她會去買午餐再叫醒顧曉青。

　　她很慶幸顧曉青沒有對那件事表達什麼。

　　周子祈指得是，她對顧曉青發狂地做愛這件事。

　　若說自己沒有意識絕對是假的，如果要她說人生記憶最清楚的時刻，那麼這次的做愛經歷肯定刷新了記錄。

　　一切依照著本能在走，腦中彷彿被輸入了程式，沒有經驗的她感覺似乎很熟練，她如此渴求著顧曉青，抱著就算之後會被討厭的想法，也想要她的全部，她很慶幸顧曉青當下沒有給她一巴掌，而且還願意讓她睡她身旁。

　　她們之間有改變嗎？似乎相處氣氛更平和、還帶著曖昧不明的氣息。除此之外，她不敢再追問其他，能維持跟平常一樣就好，周子祈不敢要求太多。

　　今天顧曉青休假，理應她應該會睡到自然醒，但她卻下午一點就起床了。

　　周子祈聽到顧曉青更衣的聲音，她緩緩睜開眼皮，對方背對著她，光滑的背與曲線一覽無遺，她不由得嚥了下口水，潤潤乾渴的喉嚨與壓住狂跳的心臟，叫喚了顧曉青一聲。

　　「呃……抱歉，吵到妳了？」

　　「不，沒事，妳要出門？」

　　「嗯，有事要回家一趟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周子祈不太想跟顧曉青分開，她腦袋不知是還沒睡飽，還是漸漸變得衝動了，她說：「我陪妳去。」

　　「咦？」

　　「呃……我可以開車，比較方便。」

　　「不好吧，妳還沒睡夠不是嗎？」

　　「沒關係，我喝咖啡。」

　　「……那晚上店裡怎麼辦？」

　　「我跟老闆說。」周子祈其實也沒想好要怎麼告知，但她就是執拗，她已經習慣每天跟顧曉青黏在一起的日子，除了昨天她放假，獨自一人留在家，但她幾乎都待在顧曉青房裡沒踏出去過，她只想待在有顧曉青在的地方，感受她的存在。

　　「妳……」顧曉青欲言又止，最後放棄地說：「好，謝謝妳。」

　　周子祈趕緊起床更衣，顧曉青在這期間幫她泡好了咖啡裝進水壺，接過手的時候她覺得很窩心，遺忘了太久，大學時期的顧曉青也總是照顧著自己，幫自己許多，卻因為後來太多事情給忘記。

　　顧曉青的老家在嘉義，周子祈沿路只停靠兩個休息站，路上她打電話給老闆直接說了原因，老闆只是在另一頭哀嚎了一聲就放風了。仔細想想老闆很疼她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二妹，上次也是二話不說就讓她放有薪假，老闆原本說她不愛待在店裡、一個禮拜只能休息一天跟只能一個人休假這些規矩早已不在，虧自己還是店長，任性起來也是把工作丟到九霄雲外。

　　僅限顧曉青。

　　她願意幫顧曉青做到一切，不是為了回報，是她發現這是愛情。

　　她們抵達目的地時五點多了，太陽正要下山但還是嫌熱。顧曉青老家是古早三合院住宅，前方很大一片就像國中教科書上寫的，是專門拿來曬稻穀的空地，周子祈生活在都市中自然是沒有看過，甚至剛剛車子開進來的時候發現都是田邊小徑時還有點窘迫，不太會行駛讓她膽顫心驚的。她環顧了下左右兩邊，一邊種了甘蔗，一邊看起來是牛棚，但堆滿了雜物，跟在顧曉青後方，中門大開她們走了進去，顧曉青喊了一句：我回來了。

　　呆站一會沒人回應，顧曉青往左邊走進去，周子祈還是覺得三合院的格局很微妙，而且原來鄉下都不用鎖門的？一個不怎麼大的空間看起來像客廳，頭上的電風扇緩悠悠地轉，一位老人家坐在躺椅上安靜睡著，手上還拿著竹扇。

　　「外婆，我回來了。」顧曉青輕搖著老人，又呼喚了一聲才醒來。

　　「曉青，妳回來啦。」

　　「嗯啊，妳晚餐準備了嗎？」

　　「還沒，不知道妳幾時會回來，就沒有特別買菜了。」

　　「那我去買吧，有要請三叔公過來吃飯嗎？」

　　「不用吧，感覺太麻煩了。」

　　「我買水果過去好了，不然也怪怪的。那外婆妳再休息一下。」

　　顧曉青的外婆慈祥說了聲好，側身跟周子祈點點頭，顧曉青就領著周子祈出門，「抱歉，可能要麻煩妳載我一趟了。」

　　「沒關係，妳報路。」

　　周子祈專心開車，老家距離市場有一段距離，顧曉青說她外婆平時都騎摩托車外出，但最近天氣太熱加上身子越來越不好，顧曉青不放心讓她老人家自己騎車，就拜託住在隔壁的三叔公有上街就多買點食材回來。

　　「三叔公很硬朗，到現在八十歲了還在種田，外婆跟他差五歲，姐弟倆就住在兩邊互相照應，感情很好。」

　　「那怎麼不找他過來吃飯？」

　　「我不太會應付他，常問我什麼時候要嫁人，有點麻煩。」

　　周子祈在心底默默一沉，如果是前陣子的顧曉青，可能就不會煩惱這個問題吧，畢竟還跟那個男酒客在一起。

　　顧曉青很熟練地在市場挑菜，她不知道顧曉青多久沒回來了，但每個攤販都認得她，也很親切地跟她打招呼，買東西的時候還會送點小東西聊一下近況，顧曉青始終帶著一股溫暖的微笑，那是周子祈沒見過的，就像她融入在這個環境，不需要任何偽裝。

　　周子祈突然察覺，在上班時的顧曉青，是用什麼心態在對待她的？為什麼她會對自己撒嬌？為什麼在私下與在工作上是兩個面向？為什麼在自己還不了解愛情的時候，營造出兩人是一對的假象？

　　周子祈思考也沒有答案，她甩甩頭把問題扔出腦海，晚餐她跟在廚房看著顧曉青下廚，好了就把菜端上餐桌，在家還沒看顧曉青下廚，她突然好想要在家看顧曉青替自己煮菜的模樣，光用想得就很幸福。

　　桌上擺了豆豉虱目魚、九層塔煎蛋、三杯雞肉、絲瓜蛤蠣、冬瓜排骨湯，很簡單的家常菜，感覺應該是外婆喜歡的菜色。

　　兩人加一老繞著圓桌吃飯，顧曉青不停地說著工作上發生的趣事給外婆聽，有些現下流行的用詞，她也一邊解釋著，外婆雖然聽著模糊，但還是很開心地笑著。原本可以三十分鐘就吃完的晚餐，被顧曉青的多話變成一個多小時，但料理一點也不剩，連湯也是。

　　周子祈承認幾乎有大半都是她吃的，一來沒話題，二來她真的覺得顧曉青煮得飯菜很好吃。

　　將餐桌收拾好後，顧曉青拿了剛剛在市場買的香瓜切好擺上桌，並要她跟外婆先吃，自己先去洗碗，原本周子祈搶著要洗，但外婆卻拉著她坐下來。

　　「妳就是子祈對吧？」外婆說，雖然顧曉青已經幫兩人介紹過，但外婆還是問了一次。

　　「是的，我跟曉青從大學就是室友到現在，也在同一個地方上班。」

　　「曉青已經好一陣子沒回來了，一直說工作忙，妳要幫我看好她啊，我這孫子說聰明是聰明，但就是挺糊塗的。她父母都走了，我女婿欠地下錢莊現在逃之夭夭，十幾年了找不到人，女兒也受不了這窮酸地方，搭火車上台北不見蹤影連通電話都沒有，曉青可說是我跟老頭帶大的，她真的是個很堅強的孩子，國小國中大家笑她沒爹沒娘，別人總是帶著父母出席，但她卻是驕傲她是我跟老頭的寶，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。高中離開了這家，當時農活還有點收入，老頭給她當伙食費，結果她幾乎都省了下來，只有坐車回來才用上，還說自己迷上了跳舞，只要參加比賽都有獎金可以拿。我也不知道真還假，覺得這孩子總是笑著給別人看，一個苦字也不會說。」周子祈感覺到外婆嘴上是驕傲，但心底滿是疼惜。「老頭過世時，是我那隔壁小弟在處理的，當時曉青學校考試趕不回來，等到回家時，她抱著老頭的照片，哭得比我還慘，跪在神主牌前兩天盡說自己不孝，我拉不動她啊，她也這樣不吃不喝兩天又坐車回學校了。唉，到頭來也沒給她什麼好環境，她則是有空就坐車回來，大學畢業就寄錢回來，我一個老人家是還能用多少，叫她留著自己用也說不聽……子祈啊，她有好好吃飯嗎？」

　　周子祈聽完心也跟著痛了，哽咽地說：「有，不管怎樣我都會叫她吃的。」

　　「她很常提起妳，說到妳的名字她笑得比什麼都開心，就像我想到老頭那樣，妳們感情一定非常好，曉青她真的很喜歡妳這個朋友。」

　　「婆婆……我……」

　　「妳們在聊什麼？笑得這麼開心。」顧曉青擦乾手走過來，手上又是一盤蘋果。

　　「還切水果！一天回來是想把外婆我餵到撐死啊！」

　　「呸呸呸！不吉祥，罰外婆吃三塊！」

　　「吃不下啦！叫妳朋友吃！」

　　周子祈看著祖孫兩人鬥嘴，心底開心著，卻又帶點苦。

　　顧曉青從不說自己的家庭狀況，除了知道她固定匯錢回家以外，她的生長環境她一點也不知曉。

　　周子祈突然很慶幸今天的衝動，若沒有提出要求，或顧曉青不讓自己跟，她很難更加了解顧曉青，也不會有現在更想疼愛她的心情出現。

　　正因為她總是笑著，老闆才知道她心底有多少苦痛沒有展現；更是因為自己是最接近顧曉青的人，不論如何她都要讓顧曉青繼續笑著，所有的苦她願意幫她承擔。

　　約快十一點，顧曉青說時間晚了，她們還要開車回去，周子祈自己也哈欠連連了，只是都禮貌性地摀著嘴，外婆說了聲好，並要她們注意安全、夜路危險，再次對周子祈笑了笑，便揮著手目送兩人上車離開。

　　「子祈，等等先找個休息站睡一下吧。」開上高速公路，顧曉青說。

　　周子祈點點頭，顧曉青不會開車，現在的她的確需要這個提議，然後再來一杯超商咖啡，她認真覺得她快挺不住了。

　　等到兩人回到家，已經半夜四點多了，周子祈秉著最後一絲精神，洗完澡吹乾頭髮後，立刻倒在床上沒了意識。